幾經辛苦,終於從手機找到一條可直達家門的巴士路線。我滿心歡喜去到巴士站,然後等了十數分鐘。何以會連一個候車的乘客也看不到?只見旁邊來過幾班巴士,於是我皺著眉頭搜尋,終於發現這條路線只會在平日的繁忙時間開出一班。望著這塊在周日晚上仍舊豎立的站牌,頓時有股要把它拆下來再狠狠破壞的衝動!
原來沒有了地鐵,我就不懂得回家!唉……
一輛前往旺角的巴士突然靠站,把我的思緒打斷,還是過海後再作打算 ── 糟糕!身上沒有零錢……我該要用八達通給港鐵賺錢,還是要蝕十元給巴士公司?
從車窗外看到滿城傷痕累累:牆上盡是狂躁憤恨的塗鴉、路邊只有破敗無力的交通燈和欄桿、地面全是被挖得心膽俱裂的地磚、到處也有被木板圍封得陷入恐慌的商鋪……..陌生與熟悉,輪流交織著我心中的香港:
陌生的是,香港公認為全世界最和平、最安全的城市,竟在短短數月之內,變得如斯動盪;熟悉的是,我們其實清楚明白,港人的內心早已是一片頹桓敗瓦,現在所見到的光景,不過是心靈狀態的物質化呈現罷了;另一方面,教人感到陌生的是,敗絮其中都不緊要,這是我們認命的了,然而今天的香港,就連僅僅可以「引以自豪」的金玉其外,也要失守。如今這些虛假的瓊樓玉宇倒在眼前,是真實得太虛幻,我城竟變成了災難電影的舞台;這時,熟悉的感覺伴隨而至,這半年來常有的不安閃現,即使坐在號稱是全車最安全的下層右邊座位,此刻的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開始擔心起來,到底處身的這輛巴士,會否突然戲劇性地車毀人亡呢……
從前只管沉溺於地下的管道,從沒仔細看過地表的風景。這個城市的輪廓是怎樣,根本沒有多少印象。今夜的景象,就如被治好的瞎子初次張開眼晴所看到的強光一樣,刻骨銘心。
除下安全帶,我傻傻的下了車,又要躊躇如何轉駁交通,煩厭的感覺又再湧出來!
回想以前生活的圈子,僅僅鎖在地鐵沿線的附近便已足夠,哪怕活到30歲亦未到過全線91個車站,但一輩子就這樣活下去,也是沒有甚麼問題了吧?壓根兒沒想過,生活的空間有擴大的可能。更更無法設想的是,自己今晚會焦躁地企在地鐵車站外,想著如何擺脫過往坐在地鐵內的舒敞。
「我要到那邊的小巴站乘車回葵芳啦。拜拜!」旁人的一句,令我明白自身的眼界是如何的狹隘,竟然連有小巴去葵芳,也不知道。